
我叫周景铭,今年四十五岁,经营着一家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贸易公司。
在旁人看来,我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我家里有位温柔贤惠的妻子,叫苏情。
而在外面,我还有个体贴动人的红颜知己,她叫林娅。
更“凑巧”的是,林娅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周昊。
这事儿,我压根儿就没打算瞒着苏情。
周昊三岁那年,有一次我喝了点酒。
借着酒劲儿,半是炫耀半是试探地跟苏情提了一嘴。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正在给我熨衣服的苏情,清了清嗓子说:
“苏情,我跟你说个事儿啊,我在外面……有个儿子。“
“不过你放心,这个家还是你的,谁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我当时心里其实有点紧张,眼睛紧紧盯着苏情,想看看她会有啥反应。
她可能会哭得稀里哗啦,可能会大吵大闹,甚至可能会气得把熨斗砸过来。
毕竟这事儿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当时苏情正在给我熨明天要穿的衬衫,听到我的话,她手里的熨斗突然顿了一下。
紧接着,蒸汽“嗤”地冒起一团,那白色的蒸汽瞬间氤氲了她的脸,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可她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哭闹或者发火。
她只是默默地继续手里的动作,把衬衫领子熨得平平整整。
然后声音平静得,就像在跟我讨论明天的天气一样,说:“知道了。“
“孩子总归是你的骨肉,有空……带回来吃个饭吧。”
就这?就这么简单?
我当时一下子愣住了,心里先是涌起一阵狂喜,想着她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以后我就能更肆无忌惮地享受这种“齐人之福”了。
紧接着,又有一股鄙夷的情绪冒了出来。
看看,这就是我娶回家的女人,贤惠得体到了懦弱的地步,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放了心。周昊的家长会,我每次都去参加;
林娅看中的包包,不管多贵我都买给她;
甚至周昊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还大张旗鼓地在酒店办了宴席。
林娅以女主人的姿态在宴席上招呼客人,而那些知道我内情的朋友,都冲我挤眉弄眼。
笑着说:“周总,你这福气可不小啊,家里家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那苏情呢?她那天说学校有事,没来参加宴席。
我当时心里还琢磨着,她肯定是不敢来,怕到时候场面尴尬。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这十五年里,我就这样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得游刃有余。
苏情主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我父母也孝顺有加。
每次我父母生病或者有啥事儿,她都跑前跑后地照顾,比我这个亲儿子还上心。
林娅呢,就主“外”,她年轻漂亮,又会哄人开心,满足了我的虚荣和欲望。
儿子周昊更是我的心头肉,他聪明帅气,学习成绩又好,比我公司那摊生意更让我看到未来的希望。
我常常觉得,有了周昊,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我常对林娅说:“等周昊大学毕业,站稳脚跟,我就给你个交代。”
每次我说这话的时候,林娅总是娇嗔地靠在我怀里,双手环着我的脖子,说:
“我和儿子等你。“
“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看着她那温柔又依赖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觉得这日子过得简直太和谐了。
和谐得,我都以为这日子会永远这么过下去
直到周昊大四这一年,他突然立志要考公务员。
儿子有这样的志气,我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
我动用了各种关系,花钱给他找最好的培训班,还四处打听各种考试消息。
周昊也很争气,笔试和面试都顺利通过了,就剩下最后一道关卡——政审。
我当时根本没把这政审当回事儿,觉得这就是走个过场。
我周景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但也是个正经生意人,一直守法纳税,能有什么问题啊?
可林娅比我还要紧张,她天天在家里烧香拜佛,嘴里还一直念叨着。
“只要昊昊过了这一关,咱们的好日子就真的来了。”
政审前一周,林娅抱着我的胳膊,撒娇地说:
“景铭,要不……你跟苏情姐打个招呼?“
“万一政审的人来家访,她会不会说些不该说的啊?”
我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她?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再说了,她能说什么?说我对不起她?”
“哪条法律规定老公出轨会影响儿子政审了?你就放心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找了个机会,在饭桌上貌似随意地跟苏情提了一句。
“周昊,就是林娅那个儿子,马上要公务员政审了。“
“可能会来咱们家里了解一下情况。”
苏情当时正在盛汤,听到我的话,她轻轻地把汤碗放在我面前,然后抬眼看了看我。
她笑了笑,说:“哦,知道了。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我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不用,你到时候配合一下,说说好话就行。”
她这反应一如既往地“懂事”,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她点了点头,说:“好。”
然后继续低头吃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政审那天,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
单位的人来了我和苏情的家,苏情穿着得体,笑容温婉,忙前忙后地给他们端茶倒水。
人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回答得滴水不漏。
当人家问她:“和周景铭夫妻感情怎么样?”
她微笑着说:“挺好的,他工作忙,我能理解。”
当人家又问:“了解周景铭同志的社会关系吗?有没有什么不良反映?”
她还是笑着说:“他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平时接触的朋友都挺正经的。”
完全就是一个深明大义、维护丈夫形象的贤内助。
我听着她的回答,心里那点细微的不安也渐渐落了地。
我就说嘛,她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送走政审的人后,我甚至难得地给了苏情一个赞许的眼神,心想她这次表现得还不错。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去阳台浇她那几盆永远绿油油的绿萝。
两天后,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下午。
我正在公司里处理文件,突然接到了林娅带着哭腔的电话。
电话那头,林娅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哭着说:“景铭!完了……昊昊……昊昊的政审,没通过!”
“什么?”我听到这个消息,手一抖,刚泡好的茶洒了一手,烫得我龇牙咧嘴的。
可这点疼痛远不及我心头的震惊。
我急忙对着电话喊道:“你说清楚!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没过?”
电话那头,林娅已经语无伦次了,只剩下崩溃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词语。
“单位……单位的人说的……说……说家庭背景审查有问题……“
“政治不合格……景铭,昊昊的前途毁了!毁了呀!”
我脑子嗡嗡作响,感觉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别哭!我现在就找人问!”
挂了电话后,我立刻拨通了一个在组织部工作的老同学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急切地说:
“老同学啊,我是周景铭,我有点事儿想麻烦你帮忙打听一下。”
“我儿子周昊的公务员政审没通过,我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听我说明来意,语气有些为难,说:“老周啊,这事儿……我帮你打听了一下。“
“你儿子周昊的政审,确实卡住了。”
“问题……好像就出在‘主要社会关系’的审查上。”
“尤其是直系亲属的……道德作风方面。”
“道德作风?”我听了这话,急得直跺脚,大声说。
“我周景铭一不偷二不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我怎么就道德作风有问题了?”
老同学刻意压低了嗓音,凑近我说:
“老周,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
“这次审核材料里,附了一份特别详细的举报线索。”
“里面说你,长期跟婚外的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还生了个非婚生的孩子。”
“这严重违背了社会公德和家庭美德。”
“而且这线索里时间、地点、人物,甚至连一些经济上的往来,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可不是简单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在政审里,这属于‘直系亲属有重大道德瑕疵’。”
“是绝对过不去的硬伤。”
我听到这话,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拿着手机,身体僵硬地定在原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举报线索?还特别详实?这怎么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地问:“谁……谁举报的?”
老同学叹了口气,说:
“是匿名举报,不过这材料一看就是专业人士整理的,指向性特别明确。“
“老周,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或者,家里……有些事没处理好?”
家里?家里能有什么事?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苏情!
不可能!我心里拼命地否认着。
政审那天,她表现得那么温顺、那么得体,她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我越想越气,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没跟老同学多说什么,就匆匆离开了公司。
我一路心急火燎地开着车,直接奔向林娅的住处。
一进门,我就看到林娅眼睛哭得红红的,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旁边周昊也是一脸灰败,呆呆地坐着。
“爸……”周昊看到我,嘴唇动了动,眼圈也跟着红了。
“我的政审……是不是因为你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林娅就像疯了一样,猛地朝我扑过来,一边用拳头捶打着我的胸口。
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周景铭!都怪你!都是你造的孽!“
“要不是你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昊昊怎么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你不是说,苏情那个软柿子不敢把事情闹大吗?”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啊!”
我被她打得心烦意乱,心里又急又气,一把将她推开,大声吼道:“你冷静点!“
“我现在就回去问她!”
说完,我转身就往门外走,驱车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乱得像一锅粥。
是苏情吗?她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吗?她能有这么深的心机,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可如果不是她,还有谁会知道我们这十五年来的那些烂事,还能整理出这么“专业”的举报材料呢?
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琢磨着这件事。
回到家,屋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
苏情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的背影看起来还是那么窈窕安静,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我几步冲进厨房,二话不说,直接关掉了火。
然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用的力气很大,大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我瞪着她,大声质问道:“苏情!是不是你干的?”
她手里还拿着锅铲,被我这么一拽,整个人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但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什么是不是我干的?”她轻声问道。
“周昊的政审!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举报了我?”
苏情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好几秒钟,然后她忽然笑了。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好奇,说道:
“举报你?举报你什么?“
“举报你出轨十五年,和女助理生了个私生子。”
“还企图让他用你的资源,挤进体制内,光宗耀祖?”
她每说一个字,我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一直在装傻!
“你……你果然知道!你一直在装!”
我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她早就看穿了一切。
苏情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从容地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她淡淡地说:“我知道很奇怪吗?“
“周景铭,你们出双入对,儿子都那么大了,我又不是瞎子聋子。”
“我知道你第一次带她出差,就和她在一起了。”
“我知道,你给她在城东买了套公寓。”
“我还知道周昊小学三年级得了肺炎,你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
“而那天我父亲做手术,我给你打了十七个电话,你却说你在开会。”
她语气平铺直叙,就像在念一份枯燥无味的报告。
可在我听来,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进我的心里。
我听得冷汗涔涔,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你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我声音嘶哑地喊道。
苏情拿起桌上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橘皮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
她掰下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然后抬起头,那双我一直以为温柔似水的眼睛里,此刻却清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温度。
“说什么?哭闹?上吊?找你父母?去你公司撒泼?”
她冷冷地说:“周景铭,那多没意思。“
“哭闹换来的,顶多是你一时的愧疚和更多的防备。”
“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我逼近一步,心脏狂跳不止,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
苏情把剩下的橘子放在桌上,抽了张纸巾,仔细地擦着手指,动作优雅而从容。
“我想要你,和周昊。“
“你和你心爱情妇最珍贵的宝贝儿子,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政审不过,只是第一份通知。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后背发凉,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
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她肯定还做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苏情没回答我,她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瞥了一眼,笑意更深了些,然后把手机屏幕转向我。
那是一条银行App的推送通知预览,我看不清全部内容,但几个关键词却触目惊心。
【……尾号8877的账户……大额转账……正在核实……已临时冻结……】
那是我公司主要用来周转的公户尾号!
看到这几个字,我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你……你对我的公司做了什么?”
我猛地抢过手机,想看清详情,可屏幕却黑了,需要指纹或密码解锁。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按着手机,却没有任何反应。
苏情不紧不慢地拿回手机,姿态从容得像在欣赏我的恐慌。
她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以合法配偶的身份,向银行和税务局提供了一些线索。“
“关于景泰商贸近几年几笔可疑的大额资金往来。”
“特别是频繁转入某个私人账户,用于购置房产和奢侈品,却无合理商业解释。”
“哦,那个私人账户,开户名是林娅。”
听到这话,我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我连忙扶住餐桌,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些转账……为了哄林娅开心,为了给周昊攒“未来基金”。
我确实用公司的钱走过私账,我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你这是在污蔑我!那公司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你的公司?”苏情轻蔑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讽刺。
“周景铭,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景泰商贸是在咱们结婚第三年注册成立的。”
“启动资金里,有我爸妈给我的三十万嫁妆,还有我工作后辛辛苦苦攒下的所有积蓄。”
“虽说公司法人是你的名字,但从法律层面来讲,这公司就是咱们俩的夫妻共同财产。”
“你用咱们的共同财产,长期、大额、还无偿地送给婚外那个第三者……”
“这明显就是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甚至都可能构成违法犯罪了。”
“我不过就是,行使一下我作为财产共有人和受害者的权利。”
“申请财产保全,再举报一下可疑交易罢了。”
她说话条理特别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扎进我心里。
我这才猛然惊醒,眼前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女人,我对她的了解竟然如此肤浅。
原来她不是不懂这些,只是一直在隐忍。
选择在关键时刻,用最专业、最狠的方式反击我。
“苏情!你可真够狠的!“
“你是不是想毁了我,连公司都不放过?那也是你的家啊!”
我试图用“家”这个词来唤醒她心底的那丝温情。
毕竟这么多年,就算感情淡了,家总还是有些分量的。
“家?”苏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但那绝不是温情,而是彻骨的冰冷嘲弄。
“从你带着周昊进门,还让我给他夹菜的那天起,这里对我来说,就已经不是家了。“
“它成了一个,我每天都得戴着面具演戏的地方。”
“是一个我需要时刻警惕、搜集证据的战场。”
说完,她站起身,径直走到客厅的博古架前,拿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陶瓷摆件。
我盯着她,心里满是疑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只见她轻轻一拧底座,那摆件竟然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电子设备。
“认识这玩意儿不?录音笔。像这样的东西,家里还有好几个呢。”
她一脸平静地说道。
接着又走到书架前,从一本厚厚的《辞海》书脊夹层里,抽出一个U盘。
“这是备份。“
“这十五年来,你在这间屋子里,跟林娅打的每一通露骨电话。”
“酒后吐的那些真言,抱怨我这个‘黄脸婆’有多无趣。”
“畅想你们‘一家三口’的美好未来……”
“只要是在这个家里说的,大部分都被录下来了。”
“音质特别清晰,内容那叫一个精彩。”
我听着她的话,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发冷。
看着她像变魔术一样,从那些我从未留意过的角落里拿出这些东西,我心里又惊又怕,更多的是愤怒。
这个女人,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东西,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你以为我每天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就只是为了表现贤惠吗?”
苏情摇摇头,眼神里满是不屑。
“我是为了确保我的‘眼睛’和‘耳朵’都能在正确的位置上正常工作。“
“好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疯子……你这个疯子!”
“你早就蓄谋好了,是不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情把录音笔和U盘轻轻放在茶几上,那动作就像放下几片轻飘飘的树叶一样,毫不在意。
“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要让你们尝尝绝望的滋味。“
”周昊政审不过,只是他人生绝望的开始。“
”你的公司账户被冻结,业务陷入瘫痪。“
“上下游的供应商和客户都来催债,这就是你事业绝望的开始。”
她向前走了一步,明明比我矮,可那目光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而你们最大的绝望,很快就会降临了。”
“你还有什么手段?”我几乎是在咆哮了。
苏情没有立刻回答我。她转身走回卧室。
过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文件袋,轻轻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和那些录音设备并排摆放着。
那文件袋是牛皮纸的,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封口处盖着某个权威司法鉴定中心的红章。
看着那个红章,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浓稠的墨汁一样,在我心里蔓延开来。
“这……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变得干涩沙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苏情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文件袋,语气平静得可怕,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周景铭,你疼爱了二十二年,为他操碎了心,规划好了一切的儿子周昊……“
“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你放屁!”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抓那个文件袋。
可苏情反应比我更快,一下子就把文件袋拿了回去。
“林娅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昊昊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
“苏情,你为了报复我,连这种下三滥的谎话都能编出来?”
“清白?”苏情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周景铭,你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天真啊?“
“林娅当初是怎么接近你的,你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一个年轻漂亮的前台,处心积虑地上你的床。”
“紧接着就怀孕了,她凭的是什么?就凭运气?”
她的话像一根根钢针,直直地扎进我最不愿意去想的那段记忆里。
当年林娅刚进公司的时候,确实特别热情主动,对我们这些公司里的老人都特别殷勤。
我们第一次出差的时候,晚上一起吃饭,喝了点酒,后来就发生了关系。
那时候她半推半就的,带着一种暧昧的感觉。
她怀孕后,我惊喜万分,觉得自己老来得子。
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从来都没有想过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道,可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这份亲子鉴定报告,是去年做的。”
“我用的是你留在家里梳子上的头发。”
“还有周昊参加学校活动时,公开的体检存档血液样本做的对比。“
“鉴定结果显示,支持生物学亲子关系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
“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你胡说!你没有权利私自做这种鉴定!这是违法的!”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试图从程序上否定这份报告。
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苏情为了报复我而编造的谎言。
“违法?”苏情挑了挑眉毛,眼神里满是不屑。
“比起你转移夫妻共同财产,重婚生子,我这点事儿算得了什么?'
"况且,我只是一个怀疑丈夫出轨并转移财产的妻子。“
“在律师的建议下,采取了一些必要的调查手段。”
“就是为了在未来的离婚诉讼中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整个过程都是合法合规的,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律师!她居然连律师都找好了!
看来她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就等着这一天来反击我了。
我彻底瘫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像潮水一样,将我彻底淹没。
二十二年啊!我疼了二十二年的儿子,我为他规划了美好的未来,为他感到骄傲。
甚至不惜伤害和我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发妻,动摇家庭的根基。
就为了维护所谓的“香火”。
可到头来,他竟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那我这十五年的背叛又算什么?我对苏情的伤害又算什么?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被林娅玩弄于股掌之上,还沾沾自喜。
“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些?”
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数个疑问和震惊在脑海中翻涌。
“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啊。”
苏情重新坐回椅子上,姿态悠闲,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就在你最为得意,觉得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
“你那宝贝‘儿子’马上就要踏上那看似金光闪闪的大道的时候。”
“把真相揭开,这戏剧效果不就拉满了吗?”
“这就好比盖房子,要是地基都是假的。”
“你盖得越高,到时候摔下来可就越惨,摔得越疼。”
她看着我那失魂落魄、呆若木鸡的模样,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
我心里一阵刺痛,那种被无情抛弃和践踏的感觉,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景铭,你享受了那种齐人之福的虚荣,现在就得承担被骗得底朝天的代价。”
“这很公平,不是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像是发了疯一样,疯狂地震动起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是林娅。
我麻木地按下接听键,还没等把手机放到耳边。
“周景铭!银行的人来查封公寓了!说是要搞什么财产保全!“
“是不是苏情那个贱人搞的鬼?”
“我告诉你,我和昊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还有,昊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你快过来!”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安慰她。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在心里痛苦地呐喊,害他们的,真的是我吗?
还是他们自己那早就千疮百孔、腐烂不堪的根基,再加上我那愚蠢至极的虚荣心在作祟?
苏情静静地听着,电话里林娅那嘈杂又刺耳的声音。
等林娅骂累了,开始嚎啕大哭的时候。
她才轻声细语地对我说:“你看,绝望的连锁反应,现在已经开始了。“
“这还仅仅只是前菜,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说完,她拿起那个装着亲子鉴定文件的袋子。
在我眼前晃了晃,那动作就像是在炫耀她的“战利品”。
我心里一阵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说,如果我把这份东西,寄给现在正处于崩溃边缘的林娅。“
“或者,寄给那个觉得人生已经毫无希望的周昊……会怎么样呢?”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声音颤抖地喊道:
“不!苏情!你不能这么做!求求你了,不要这样!”
“我能。”她斩钉截铁地说道,那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而且我一定会这么做。不过不是现在。“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精心呵护的‘爱情结晶’和所谓的‘事业传承’。”
“是怎么一样一样地,在你面前碎成粉末,化为乌有。”
“我要让你尝尝,这种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滋味。”
说完,她走到门口,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一副准备出门,永远都不想再回来的样子。
我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我爸妈家住几天。这里,还有你,都让我觉得恶心。”
她拉开门,回头看了我一眼。
“周景铭,好好享受你接下来的日子吧。“
“离婚协议和财产清单,我的律师很快就会送给你。”
“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了。”
随着“咔哒”一声门响,门关上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周围安静得可怕。
只有满屋子冰冷的气息,和那些充满算计的证据,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切的荒唐和残酷。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着,公司财务的微信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
每一条都像是一颗炸弹,在我的心里炸开。
“周总,银行说账户冻结至少要六个月!”
“供应商王总的电话都快把我们打爆了,一直问下一批货款怎么办,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啊!”
“李局那边原本谈好的项目,突然说需要再研究研究,这项目不会就这么黄了吧……”
我瘫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那华丽的吊灯。
那吊灯是我去年特意换的,因为林娅说旧的看起来不够气派,配不上我们的身份。
原来那把悬在我头上十五年的刀,不是没有落下来。
而是握刀的人,一直在耐心地打磨刀锋。
等着我最志得意满、毫无防备的时刻,给予我最精准、最彻底的一击,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政审失败,财产被冻结,现在连儿子都是假的……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可我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一个残酷到让我无法接受的现实。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呢?我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人生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一个接一个地连锁崩塌,彻底陷入了绝境。
公司基本上已经处于停摆状态。核心账户被冻结,现金流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彻底断裂。
几个原本就有些摇摆不定的骨干员工,趁机悄悄地递了辞呈。
他们大概也看出来公司大势已去,不想跟着一起沉船。
最大的两个客户,听说了公司的风声。
以“不确定性增加,风险太大”为由,毫不犹豫地暂停了合作。
这一下,公司的业务几乎陷入了瘫痪,订单像雪花一样飘走,却没有新的订单进来。
我四处奔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求爷爷告奶奶。
我找银行,希望能通融通融,解冻账户,可银行方面公事公办,一点情面都不讲。
说这是规定,必须按照流程来。
我又找朋友拆借资金,想先缓解一下公司的资金压力。
可朋友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婉转地表示爱莫能助。
甚至还有两个平时称兄道弟、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朋友。
话里话外透露出想要打听我到底得罪了谁,好像生怕沾上我的晦气,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那一刻,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以前公司顺风顺水的时候,身边围绕着一群人,对我阿谀奉承,各种好话说不尽。
可现在公司一遇到困难,他们就像躲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生怕我会连累他们。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我感到无比的绝望和心寒。
而家里,我更是不敢回。
那里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苏情布下的天罗地网,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藏着另一个让我万劫不复的证据。
我仿佛能感觉到苏情那冰冷的眼神在暗处盯着我,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我只好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生活就像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林娅那边,更是陷入了地狱般的境地。
公寓被贴了封条,她和周昊被暂时赶了出来,只能住在一个廉价旅馆里。
那个旅馆环境恶劣,又脏又乱,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林娅每天几十个电话轰炸我,电话一接通,就是她那尖锐刺耳的哭闹声、咒骂声和威胁声。
一开始,她还指责是苏情在背后搞鬼,可后来,她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我头上。
“周景铭!你是个废物!“
“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保护不了!你还有什么用!”
“昊昊现在整天不说话,不吃不喝,就像丢了魂一样。“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死给你看!我让你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我跟着你十五年,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都喂了狗!“
“你就这么对我们母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不管!你去求苏情!去给她下跪!把公司卖了把钱拿出来!“
“只要能解决问题,你做什么都行!”
“不然我就去你公司跳楼,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和我记忆中那个温柔解语花、善解人意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开始怀疑,这十五年来,我爱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难道我这么多年的感情,都错付了吗?
或者说我爱过的,是不是仅仅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泡影,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完美形象?
最让我揪心又感到无比讽刺的,是周昊。
他给我发过一条长长的微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针,刺痛着我的心。
“爸(我还是想这么叫你),政审的事,妈都跟我说了,是因为你。“
“我不明白,你既然做了那些事,为什么不能处理干净?为什么要连累我?”
“你知道,我为了这次考试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我每天熬夜学习,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时间,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可现在全完了,同学们都在背后看我笑话。“
"他们嘲笑我是个靠关系的人,现在关系没了,什么都不是。”
“还有,妈说我们家可能要没钱了,房子也被封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爸,我好害怕,也好恨。”
“恨那个举报你的人,也恨你。”
“如果你不能解决这些事,就别再来找我们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看着这条信息,我的心脏一阵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我的“儿子”,在我和他母亲大难临头的时候。
关心的只是他自己的前途和脸面,甚至对我这个“父亲”只有埋怨和恨意。
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无比深厚的。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而那句“爸(我还是想这么叫你)”,此刻显得多么可笑和讽刺。
他根本不知道,他叫了二十二年爸爸的人,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我在心里痛苦地挣扎着,我该告诉他真相吗?
我脑海里不断盘旋着两个念头:要不要告诉他,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要不要揭露他母亲精心策划了怎样一个巨大的骗局?
这两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让我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我终究还是不敢。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心中还残存着那么一丝可笑又可悲的“父爱”。
更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害怕极了,怕一旦他知道了真相。
会和那个已经濒临疯狂边缘的林娅一起,做出更加极端、不可挽回的事情。
我就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被困在了酒店房间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电话铃声响起,我吓得一哆嗦,不敢去接;
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有新信息,我盯着那闪烁的提示灯,却不敢点开查看;
公司那边不断传来消息,催我回去处理事务。
可我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不敢踏入公司大门半步。
就在我被这种恐惧和纠结折磨得快要崩溃的时候,苏情的律师出现了。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他径直走到酒店大堂,一眼就看到了我,然后堵住了我。
他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个厚重的文件夹,语气平静地说:
“周先生,这是苏情女士委托我提交给您的离婚协议草案。“
”还有初步整理好的夫妻共同财产清单,请您过目。“
“鉴于目前的情况,您存在重大过错,而且涉嫌恶意转移财产。“
”所以苏情女士提出,要分割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八十,并且主张精神损害赔偿。“
“这是清单的附件,里面详细列出了景泰商贸的股权情况。”
“包括现有以及追溯的营收利润分配;还有你们目前居住的房产、名下的车辆。”
“银行里的存款、投资理财的明细……”
“另外,苏情女士还要求您返还近年来赠予第三者的所有财物。”
“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城东‘雅竹苑’B栋1702号的那套房产。”
“车辆、珠宝首饰,还有那些现金转账等等。”
“这部分财物也会被计入共同财产,进行重新分割。”
我颤抖着双手,粗略地翻看了几下那份清单。
好家伙,这清单列得那叫一个详尽。
每一项都清清楚楚,时间、金额、凭证号,全都一目了然。
好多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给林娅的花销,上面都白纸黑字地写着。
我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吼道:“这……这怎么可能!这分明就是敲诈!”
律师却只是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周先生,您先别激动。“
“所有列在上面的项目,我们都有确凿的证据支持。”
“如果您对其中任何一项有异议,完全可以在法律规定的期限内提出来,并且提交相应的反证。”
“另外,苏情女士手里掌握着关于您婚内过错的相关证据。“
"这些证据在诉讼中,足以对您争取子女抚养权(虽然你们并没有共同子女)。”
“以及财产分割方面,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
“我个人真心建议您,认真考虑一下这份协议的内容。”
“毕竟打官司这件事,既耗时又耗力。”
“而且最终的结果,可能比现在这份协议所呈现的还要更加不容乐观。”
我气得咬牙切齿,低吼道:“她这是想把我逼上绝路啊!”
律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就好像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件当事人。
他缓缓说道:“周先生,路都是自己选的。“
“苏情女士给了您整整十五年的时间回头,是您自己没有珍惜。”
“现在,这只不过是她为您当初的选择所付出的后果罢了。”
律师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抱着那份沉甸甸的协议,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间。
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这次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喂,是周景铭先生吗?“
“这里是市人民医院体检中心。”
“您上周在我们这里做了全面体检,现在部分结果已经出来了,情况有些复杂。”
“我们建议您尽快携带体检报告,来我们医院的专科门诊做进一步的复查诊断。”
“特别是关于您胃部的影像检查结果,还有肿瘤标志物指标,这两项有些异常……”
后面的话,我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只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群蜜蜂在飞。
我的手一松,手机和那份离婚协议一起掉在了地上。
胃部……肿瘤标志物……这几个词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
我慢慢地滑坐到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事业,曾经是我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却岌岌可危;
家庭,那个曾经温暖我心的港湾,现在却支离破碎;
财产,那些我辛苦打拼来的积蓄,马上就要被分割得所剩无几;
健康,这个我一直以为理所当然会陪伴我的东西,如今也亮起了红灯。
还有那早已碎成渣的所谓爱情和亲情,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拥有这一切。
可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
苏情说得没错,绝望就像一场连锁反应,一旦开始,就真的停不下来了。
而且它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快,更猛,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我彻底淹没。
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酒店房间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天花板。
恍惚间,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和苏情刚结婚不久的时候。
有一次她发烧,烧得很厉害,我守了她整整一夜。
她醒来后,拉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依赖和信任,轻声说:
“景铭,以后咱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起扛,好不好?”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我好像笑着,满不在乎地说:
“能有什么事?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你老公我顶着呢。”
可如今,天真的塌了。
却不是我们一起去扛,而是她亲手抽走了我脚下所有的砖石,让我失去了支撑。
就在我沉浸在回忆和绝望中的时候,那个神秘电话又来了。
它就像黑夜里的磷火,明明知道可能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被它吸引,诱使我扑了上去。
我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来到了老城区一个偏僻的茶馆包厢。
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他自称姓张,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
“周先生,咱们废话不多说。”
“苏女士委托我调查林娅,这时间跨度可有点长。”
“除了你已经知道的那些事,我还挖到了一些别的线索。”
张侦探一边说着,一边抿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问道:“你……你挖到什么了?”
张侦探不紧不慢地说:“林娅在认识你之前,在老家有个快要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叫孙志强。“
“后来她跟了你,就和孙志强断了联系。“
“但是据我调查,在周昊出生前后那段时间。”
“孙志强曾经频繁地出现在你们所在的城市,还和林娅有过秘密接触。”
我心里一紧,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
我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周昊的出生日期,比林娅告诉你的预产期,早了将近一个月。“
“当时说是早产,还住过保温箱,对吧?”
“但我查了当年那家医院的记录,妇产科在那段时间。“
“根本没有接收过符合林娅信息的早产儿入住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记录。”
“倒是有个叫‘刘丽’(疑似林娅曾用名或者化名)的产妇。”
“是足月生产的,记录显示一切正常。”
我的手心开始不停地冒汗,感觉后背也湿透了。
我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侦探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几张有些年头的照片复印件。
推到我面前,说:“周先生,您先看看这些。”
我颤抖着双手,拿起照片。一张是年轻时的林娅和一个面相憨厚男人的亲密合影。
那男人搂着林娅的腰,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背景是某个小县城的公园。
我仔细一看,那男人眉眼间……竟然和周昊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另一张照片,是林娅大着肚子和一个模糊背影在茶楼见面的偷拍照。
虽然看不清正脸,但那身形和前面照片里的孙志强很像。
我看着这些照片,喉咙发干,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周昊是足月生产,而且可能……”
张侦探收起照片,说:“周先生,我只是给您提供一些线索和可能性。”
“至于周昊的生父到底是谁,这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比如,拿到孙志强的DNA样本进行比对。”
“当然这有一定的难度,也有风险。”
我急切地问道:“苏情知道这些吗?”
张侦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
“苏女士,委托我调查林娅的过往经历和社交关系。“
“我已经把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整理好,提交给她了。”
“至于她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或者已经掌握了比这更关键的信息,我就不清楚了。”
“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苏女士的委托已经告一段落。“
“但我觉得,这些信息对你来说,或许……会有一定的价值。”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打算和我做交易啊。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张侦探轻轻报出一个数字,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
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几乎是我目前根本无法承受的金额。
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现在真没钱,公司账户都被冻结了,现在手头紧得很。”
张侦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说:
“你可以想办法凑一凑。或者,用其他有价值的信息来交换。”
“比如说,你手里有没有关于苏情女士什么……不太适合公开曝光的把柄?“
“或者,她有没有什么特别在意、害怕失去的东西?”
“有时候啊,制衡对方的力量可比金钱有用多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苏情的把柄?她在意的东西?
这十五年来,我何曾真正关心过她心里在想什么,又害怕失去什么呢?
在我的印象里,她永远都是那么温顺、得体,仿佛对什么都无欲无求。
见我一脸茫然,张侦探似乎有些着急,便进一步提醒道。
“比如,她的父母情况怎么样?她的工作对她来说重要吗?“
“或者,她有没有什么……不太符合完美受害者形象的过去?”
我开始在脑海里迅速搜索关于苏情的一切。
她的父母是退休教师,一辈子老实本分,身体也不太好。
苏情对他们非常孝顺,经常回去看望他们。
工作方面,她后来调去一个文职岗位,工作清闲但收入一般。
可她好像对这份工作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并不怎么在意。
至于她的过去……我们是通过相亲认识的。
然后顺理成章地恋爱、结婚,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在我的眼里,她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白纸,没有任何复杂的过往。
我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用来交换的信息。”
张侦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耐心地说:“那你还是考虑一下钱的事吧。“
“这些信息,说不定能让你在和林娅。”
“甚至和苏情的对抗中,找到那么一点点主动权。”
“至少能让你清楚这些年,你到底被蒙在什么样的鼓里,过着怎样糊涂的日子。”
离开茶馆后,我心情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路上都心事重重。
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周昊真的是林娅和她旧情人的孩子,那她这十五年来演的这场戏可就太逼真、太狠毒了。
而我呢,不仅是一个出轨的混蛋,更是一个被她耍得团团转的终极傻瓜。
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浑然不知。
可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呢?这能改变我如今众叛亲离的处境吗?
能让我亮起红灯的健康状况好转吗?能让被清算的财产失而复得吗?
我越想越觉得绝望,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无论怎么挣扎都找不到出路。
也许,张侦探说得没错,我必须找到苏情的“软肋”。
才有可能,在这场残酷的博弈中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是,我该从哪里入手呢?
不知不觉中,我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苏情父母家楼下。
这是一栋老旧的单位宿舍楼,墙面已经有些斑驳,看起来有些破败。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以前每次苏情让我陪她回来看看父母,我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推脱掉。
现在想想,我真是自私又冷漠。
我在楼下的花坛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看见苏情拎着一个菜篮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母亲慢慢走回来。
她父亲拄着一根拐杖,跟在她们身后,脚步有些蹒跚。
苏情的脸上带着一种,我很久都没见过的轻松柔和的笑容。
她细心地搀扶着母亲,时不时地低下头。
在母亲耳边轻声说着什么,逗得老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平常而又温馨的画面,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突然意识到,那才是苏情真正的世界,一个干净、温暖、与我毫无关系的世界。
我曾经是她的丈夫,是那个本应该和她一起分享生活喜怒哀乐的人。
可我却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世界。
不仅如此,我还亲手摧毁了她原本拥有的平静生活,让她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之中。
我到底该用什么去威胁她呢?用她年迈父母的健康吗?
不,我做不到,这种手段太下作、太卑鄙了。
而且,以苏情如今表现出来的决绝和过人的心智。
我恐怕也未必能得逞,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就在我满心灰心,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苏情的母亲突然抬起头,看到了我。
老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责备。
她轻轻拉了拉苏情的衣袖,用手指了指我的方向。
苏情转过头,看到是我,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恢复了那种冰冷而又平静的神情,仿佛我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她让父母先上楼去,然后迈着沉稳的步伐朝我走了过来。
她站在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语气疏离而又冷淡地问道:“有事吗?”
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瞬间涌上心头,可当我看向她那清亮的眼睛时。
那些精心准备好的算计和阴谋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只觉得自己无比狼狈,就像一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
“苏情,这十五年……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是真的……算了。”
我本来想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个问题在如今这个局面下显得那么可笑又可悲。
于是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苏情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沉默了片刻。
“周景铭,爱不是无条件的容忍,更不是纵容对方肆意伤害自己的借口。”
“我曾经爱过,爱那个跟我一起规划未来、充满梦想和希望的年轻人。“
“但那个人,早在你第一次背叛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剩下的这十五年,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
“同时,为自己讨回公道的计划争取时间。”
她转过头,目光锐利得像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看向我。
“听说你去找了张侦探?“
“怎么,想找我的软肋,然后反击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别白费力气了。”苏情淡淡地说道。
“我敢这么做,就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风险都考虑到了。“
“包括我父母的安全,我的工作,我的过去。”
“我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我早就活在了真相里。”
“而你们,却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幻象中,自欺欺人。”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对了,有件事顺便告诉你。“
“林娅和那个孙志强,上周在邻市被拍到一起进出宾馆。”
“看来,你的‘真爱’,在你这边看不到希望后,已经开始寻找新的‘出路’了。”
“或许,她也在为自己和‘儿子’的将来打算呢。”
说完,她不再看我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了单元楼。
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傍晚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
张侦探提供的信息、苏情毫不留情的警告、林娅又一次的背叛……
这一切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紧紧地笼罩其中,让我无法挣脱。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滑稽地表演。
看着我一步步,走向苏情早已精心设定好的结局。
而最可怕的是,我甚至连破局的方向都找不到。
我就像一个迷失在黑暗森林里的旅人,四处摸索,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她的报复,不仅仅在于夺走我曾经拥有的一切物质财富,更在于摧毁我赖以生存的认知体系。
我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对亲情的深深依赖,乃至对自我价值的坚定肯定。
这一切都在她的精心策划下,被一点点地瓦解、摧毁。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苏情家亮起灯光的窗户。
那温暖的灯光,此刻于我而言,却如同审讯室里那刺眼的白炽灯。
照得我无所遁形,让我内心的丑陋和罪恶无处可藏。
我知道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彻彻底底。
我压根儿没打算去找林娅,就宾馆那事儿跟她对质。
最近这段时间,我心里头乱糟糟的,整个人心力交瘁。
这种绝望就像一层厚厚的乌云,死死地压在我头顶,让我连去探究真相的欲望都没了。
我心里直犯嘀咕,就算知道了又能咋样呢?
说不定到时候,只会让我再遭受一层羞辱,那滋味儿,想想都难受。
可公司那一堆烂摊子,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根本没法逃避。
银行账户被冻结这事儿,短时间内根本解决不了。
为了能给员工发最后那点遣散费,再把那些火烧眉毛的小额债务给清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开始私下变卖自己的个人资产。
那些手表,每一块都有我曾经的回忆;
收藏的酒,有些还是限量版的,平时都舍不得喝;
还有我那辆才开了没几年的车,当初买它的时候,我可宝贝了。
可现在为了钱,我都得把它们给卖了。
那些买主可真是狠啊,一个比一个压价压得厉害。
他们好像都提前商量好了似的,都知道我急着用钱。
就像看准了我是一条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只能乖乖听他们的。
就在我为了卖资产焦头烂额的时候,医院给我打来了正式的电话通知。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像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我心里最后那点希望。
我被确诊了,胃部恶性肿瘤,中期。
医生在电话里说,必须立刻住院,进行手术和后续的治疗,不然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这消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不,准确地说,是冰雹砸顶,把我本来就千疮百孔的生活,砸得更加破碎不堪。
我拿着那张诊断书,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一个人坐在医院那冰冷的长椅上。
医院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可我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看到有家属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病人,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生怕弄疼了病人;
还有伴侣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坚定。
再看看我自己,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一个人。
林娅?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现在恐怕正忙着和她的旧情人一起筹划退路呢。
说不定还在琢磨着怎么从我这里再榨出最后一点油水。
周昊?他肯定恨死我了,觉得是我牵连了他,让他也陷入了困境。
他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管我。
父母?他们年纪都那么大了,身体也不好,我怎么敢把实情告诉他们呢?
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得急出病来。
就在我满心绝望的时候,没想到,竟然是苏情的律师。
在我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出现在了医院。
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两份文件,说:“周先生,苏情女士知道了您的病情。“
“她这人比较善良,基于人道主义考虑,她同意在财产分割上做出一些让步。”
“修改后的协议,她主张分割百分之七十的共同财产。”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比例可不低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律师又递过来另一份文件,接着说:
“同时,这是一份《医疗费用垫付及还款协议》。“
“苏情女士,可以先行垫付您第一阶段的手术和治疗费用。”
“不过这笔钱会从您最终分得的财产份额里扣除,而且还会计算利息。”
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两份文件,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儿一起涌了上来。
她还是那个样子,做什么事儿都算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没有一点温情,只有那冰冷的规则。
可仔细想想,她也没有在我病重的时候落井下石。
反而还给我提供了一条活下去的路,尽管这条路上早就标好了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干涩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啊?”
律师推了推眼镜,说:“苏情女士说,她的目的不是要您的命。“
“而是想让您受到应有的惩罚和教训,让您体会体会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在法律和道德之外,她还记得最基本的人性。”
“她让我提醒您,您的病情不等人,请您尽快决定并签署协议。”
我颤抖着手,翻看着那份协议。
里面的条款依然很苛刻,可跟之前那份比起来。
再想想我现在面临的绝境,这协议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抓在手里有点扎手,但至少能让我看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我咬了咬牙,在协议上签了字。
我签这个字,不是为了那点财产,我是真的想活下去。
手术前夜,我躺在病床上,周围安静得可怕。
手机也安静得出奇,没有一条消息,没有一通电话。
林娅和周昊已经好几天没有音讯了,就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倒是有几个以前生意上泛泛之交的朋友,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我生病的消息。
假模假样地给我发来“早日康复”的问候。
可我能感觉到,他们那问候里藏着别的心思。
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我公司还有没有资产可以处置。
我心里一阵冷笑,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在利益面前,友情根本一文不值。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我心里一紧,以为是护士来查房,就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我一下子愣住了,站在门口的竟然是苏情。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风衣,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上,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猛地坐起来,动作太猛,一下子牵扯到了身上的监测仪器,仪器发出一阵轻响。
我顾不上这些,声音沙哑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苏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给你送点粥。“
“医院食堂的饭,你未必吃得惯。”
说完,她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她打开保温桶,一股小米粥的清香扑鼻而来。
里面是熬得软糯清香的小米粥,还配着一点清淡的酱菜。
她盛出一碗,递给我,说:“手术前要清淡饮食。趁热吃吧。”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碗,心里一阵纠结。
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有争吵,有背叛,有伤害。
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意呢?
我的眼眶突然不受控制地发热,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苏情……对不起。”
苏情的手顿在空中,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把碗放在我面前的移动餐桌上。
她转过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她接着说:“周景铭,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也不是来原谅你的。“
“我熬了这十五年,不是为了等你一句对不起。”
我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她沉默了很久,久得我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我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或许,是想亲眼看看,一个践踏婚姻、背叛家庭、狂妄自大的人,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也或许是想确认一下,我用了十五年时间准备的‘回礼’,分量是不是刚好。”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沉的、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接着说:“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只是觉得……很悲哀。”
“为我们三个人,为这被浪费掉的十五年光阴,感到悲哀。”
我低下头,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粥,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滴进粥里。
“吃吧。身体是自己的。”
苏情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我心里一急,喊住她:“苏情!”她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底埋藏最深的假设。
“如果……如果当初我第一次犯错,你就闹开,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这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问题。
苏情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她缓缓地说:“没有如果,周景铭。“
“路是你自己选的,而我只是选择了我的路。”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
我端起那碗温热的小米粥,一口一口,机械地吃着。
粥很香,很暖,可我的身体和灵魂却还是从里到外都冰凉冰凉的。
我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反思自己这荒唐的一生。
原来最狠的报复,不是让你一无所有,而是让你在失去一切后。
在冰冷的废墟上,清晰地照见自己当初的愚蠢、自私和卑劣。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我连怨恨对方的资格都失去了。
因为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亲手种下的因,现在我只能自己承受这苦果。
手术过程还算顺利,可术后恢复那可真是一场漫长又折磨人的考验。
躺在病床上,我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儿。
身体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煎熬交织在一起,让我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难熬。
苏情帮我垫付了手术费用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倒是有个律师,隔三岔五就联系我,跟我沟通离婚协议的后续细节,还有财产分割的执行进度。
每次接到律师电话,我心里都五味杂陈。
曾经那么亲密的夫妻,如今却要通过律师来处理这些事儿,真是讽刺。
林娅和周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托人四处打听他们的下落。
有人说看到林娅和那个孙志强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周昊好像也跟着他们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到底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我根本不想去深究了。
那个我曾经用半辈子心血去维护的“家外之家”。
就这么以一种荒唐又狼狈的方式,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公司最终还是没能撑下去,宣告破产清算。
在偿还完债务和支付了必要的费用后,按照协议,剩下的那点残值,大部分都归了苏情。
我名下几乎啥都没剩下,就只剩下老家父母留给我的一套旧房子。
那房子承载着我小时候的回忆,可如今,它成了我最后的栖身之所。
等身体稍微好点了,我就搬回了那套老房子。
房子又小又旧,到处都是灰尘,一看就知道很久没人住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房子打扫干净。
在打扫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就像在清理自己前半生积累的那些浮躁、虚荣和污垢。
每扫一下,都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那种感觉特别复杂,有解脱,也有失落。
打扫完房子后,我开始真正地反思自己。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顾着自己的人生。
我不是在想苏情有多狠心,林娅有多坏。
而是在想,我周景铭,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自大,这么愚蠢了呢?
也许是从第一次生意小有成就,听到别人吹捧我“周总年轻有为”的时候开始的吧。
那时候的我,就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开始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的能力超强,做什么都能成功。
又或许是从第一次接受林娅崇拜的目光,享受那种被仰望的感觉开始的吧。
林娅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爱慕,这让我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开始沉迷于这种感觉,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而苏情对我的包容和付出,在我眼里却变成了懦弱和无能。
其实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错了。
我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苏情,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独立、有尊严的伴侣。
我把她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觉得她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我把她的世界看作我成功人生的附属品,从来没有想过她也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
现在想想,我真是太自私了。
苏情的报复,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击穿了我所有虚伪的铠甲。
她让我清楚地看到,没有她背后那个稳定“大后方”的隐形付出和容忍。
我的事业成就就像沙上堡垒,根本经不起风雨的考验。
她让我看到,我所以为的“真爱”和“传承”,不过是建立在欺骗和利益之上的,不堪一击。
她甚至让我看到,当剥去财富、地位、虚假的亲情关系后。
我周景铭这个人,是多么空洞、虚弱和不堪。想到这些,我心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出院后三个月,我和苏情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在民政局门口,我们再次见面。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心里一阵刺痛。
她瘦了些,但气色很好,眼神清亮,穿着简洁利落的套装,整个人像焕发了新生一样。
而我,病后初愈,形容憔悴,穿着普通的夹克,和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周总判若两人。
我们没有多余的交谈,按照流程签字、盖章,很快就办完了手续。
拿着那个暗红色的离婚证走出来时,阳光有些刺眼,照得我眼睛生疼。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余,可又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她的未来。
苏情将离婚证收进包里。
她语气平和地说:“休息一段时间,陪陪父母。“
“然后可能去学点一直想学的东西,或者换个环境生活。”
“以前为了这个家,为了你,放弃了很多自己的时间和爱好。”
“现在,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我点点头,想说“挺好”,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虚伪无力。
她难得地,问了我一句:“你呢?”
我看着她,苦笑了一下说:“先把身体养好。“
“然后……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做吧。“
“总得活下去。”
说完,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苏情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平静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她轻声说:“保重身体。”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我大声叫住她:“苏情!”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对着她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谢谢你……最后给我的那条生路。“
“还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一次,我不是为了求得她的原谅。
仅仅是为我过去十五年带给她的所有伤害,做一个迟到的、正式的忏悔。
苏情的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我的道歉,只是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然后她步履坚定地走向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开。
看着她乘坐的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手里离婚证封皮的质感粗糙而真实,它就像一个沉重的枷锁,锁住了我过去的错误和罪孽。
我知道,我和苏情,和那段充斥着背叛与报复的婚姻,就此彻底了结了。
她走向了她的新生。
而我却只能站在我人生的废墟上,前方是漫长的、未知的赎罪之路。
离婚后的一年,是我人生中最缓慢也最深刻的一年。
身体在逐渐恢复,但元气大伤,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拼命工作了。
我把父母留下的旧房子卖掉了,加上离婚后分到的一点微薄余款。
在城郊结合部租了个小单间,简单度日。
虽然生活条件比以前差了很多,但我觉得很踏实,至少不用再为了那些虚荣和利益去勾心斗角了。
我找了一份不需要太多体力和应酬的工作——在一个朋友开的建材店帮忙看店、理货。
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货物、接待顾客,收入不高。
但足够应付日常开销和定期复查的医药费。
工作虽然简单重复,但却让我前所未有地感到踏实。
每清点完一批货,每做成一笔小生意,我都能感受到一种实实在在的成就感。
以前,我总是在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幸福其实很简单。
就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有一个温暖的家。
远离了曾经的商圈和酒局,我的生活圈子变得极其简单。
偶尔和店里同事吃个便饭,聊聊天,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喜欢独处。
独处的时候,我有大量的时间阅读,看一些以前从不看的书,历史、哲学、甚至心理学。
我也开始尝试自己做饭,虽然一开始笨手笨脚,不是把菜炒糊了,就是把盐放多了。
但慢慢地,我也能弄出几个像样的小菜了。
每当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时,我心里都会有一种满足感。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依然会想起过去。
想起苏情早年看我时眼里有光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单纯而善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而我,却亲手毁了她的一切。想起林娅刻意讨好的媚笑。
那时候的我,被她的美貌和甜言蜜语所迷惑,以为那就是爱情。
想起周昊叫我“爸爸”时我内心的满足,我曾经以为,给他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爱他。
却忽略了他真正需要的是陪伴和关爱。
但更多的,是想起苏情最后那冰冷而清醒的眼神。
想起她布下的天罗地网,想起她说的“悲哀”。
是的,悲哀。为我自己悲哀,也为被我卷入这场荒唐戏的所有人悲哀。
我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不再把自己困在受害者的角色里,一味地怨恨苏情手段狠辣。
我努力让自己像个旁观者那样,去重新审视那段婚姻。
那里面,是一个丈夫长期背叛、公然羞辱妻子,而妻子隐忍多年后,精准反击的故事。
抛开那些复杂的情感因素,这更像是一场漫长又残酷的人性博弈。
在这场博弈里,我输得彻彻底底,不管是品性还是智谋,都全面溃败。
我也试着去理解林娅。她把自己的青春和未来,全都押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可当她发现这个所谓的靠山,自己都摇摇欲坠,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名分和保障时,她慌了神。
她的背叛、她的逃离,现在想来,似乎也是一种可悲的必然。
就像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突然发现前方没有出路,只能慌不择路地逃窜。
至于周昊,那个在谎言编织的摇篮里出生和长大的孩子。
他的怨恨和迷茫,在我看来,才是最无辜的。
他就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种子,在错误的环境里生根发芽,却不知道该怪谁。
这些思考,并没有让我觉得自己的罪责减轻了多少,但至少让我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我开始慢慢明白,所有的结果,都有它产生的原因。
我现在的处境,其实都是我自己亲手种下的因。
经过时间的发酵,最终结出了这最真实、也最苦涩的果。
在这段时间里,我从一个老熟人那里,兜兜转转地听到了林娅和周昊的一些零星消息。
他们果然和那个孙志强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
听说孙志强在那儿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普普通通,说不上富贵,但也饿不着。
周昊没有再继续考公务员,而是进了当地一家私企,做销售工作。
听说起步特别艰难,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压力和挑战。
林娅呢,试图让孙志强接纳周昊,可这关系处得特别微妙。
毕竟孙志强自己也有家庭和孩子,要平衡好这些关系,哪有那么容易。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居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
我意识到,他们已经彻底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带着各自的人生因果,奔向了和我毫无关系的未来。
倒是苏情的消息,偶尔还是会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内心那平静的湖面。
听人说,她真的去学了绘画,还报了一个成人书法班。
她的作品还在一些小型社区展览上露过面,评价还挺不错。
也有人看到她和几个朋友结伴去旅行,照片上的她笑容特别开朗,那是我和她在一起时,从未见过的明媚。
看着照片里的她,我心里五味杂陈,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让我在感到刺痛的同时,竟然也有一丝隐隐的释然。
至少我的错误和她的报复,没有彻底把她摧毁。
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和智慧,从我们婚姻的废墟中站了起来,而且活得越来越好。
这或许,是对我最后的,也是最公正的审判吧。
一年后的某个傍晚,我关上店门,准备回家。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的时候,里面特别热闹。
有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随着音乐欢快地舞动着;
有带着孩子玩耍的家长,孩子们的欢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还有一群老人在树下下棋,时不时传来争论的声音。
我在公园里找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平凡又热闹的场景。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苏情的母亲。
她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苏情的父亲。
两位老人慢慢地走着,走到花坛边停了下来,开始欣赏那些盛开的花朵。
苏情的母亲微微低下头,跟老伴轻声说着什么。
老伴虽然动作有些迟缓,但脸上却带着安详的笑意。
他们没有看到我,我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长椅上,远远地看着他们。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苏情最后那句话里“悲哀”更深一层的含义。
她悲哀的,不仅仅是我们三个人浪费的那些宝贵时光,还有我们之间扭曲复杂的关系。
更让她悲哀的是,原本我们可以拥有像她父母此刻这般平静温暖的相伴。
可却因为我的贪婪和愚蠢,这一切都被彻底打碎了,再也无法挽回。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刺痛。
我失去了一个曾经可能真心待我的妻子,也失去了拥有一个真正家庭的机会。
而她,却被迫用十五年的隐忍和一场惨烈的“战役”,才换来今天的解脱和自由。
在这场婚姻的博弈里,我们其实都是输家。
只是她凭借自己的坚韧和勇气,赢回了一些东西,比如自由、尊严和新的生活。
而我呢,却输掉了全部,输掉了婚姻、家庭,还有自己的良心。
我站起身,悄悄地离开了公园。
此时暮色已经四合,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渐渐热闹起来。
我知道,我的路还要继续往前走,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我都要带着一颗赎罪的心。
还有那份不再敢轻易辜负任何人的清醒,勇敢地走下去。
又过了两年,我的身体基本稳定了下来,定期去医院复查,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我在建材店的工作也越来越顺手,老板特别信任我,还让我参与了一些简单的管理工作。
收入比以前有所增加,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裕,但安稳又踏实。
我搬出了城郊那个狭小又简陋的单间,在市区租了一个稍好一点的一居室。
房间里除了必要的家具,最多的就是书。
我开始尝试写点东西,不是为了发表,也不是为了出名。
只是为了梳理自己的思绪,记录下这些年的感悟和忏悔。
偶尔,我也会写写对过去生意的一些反思,算是给自己前半段人生做个总结。
我彻底断绝了和过去那个浮华圈子的联系。
有些旧人试图联系我,有的带着同情,有的出于好奇。
还有的想从我这里打听苏情的现状。对于这些人,我都客气而疏远地应对着。
我觉得我的世界现在很小,也很安静,但我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静。
我开始尝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微小但确实能帮助别人的事情。
比如,周末的时候去社区做义工,帮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修理一些小家电。
看着老人们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我心里也觉得特别温暖。
再比如,给店里新来的、家境不好的学徒工多一些指导和关照。
看到他们一点点进步,我也很有成就感。
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赎罪能减轻多少。
而是渐渐明白,人生的意义,或许不在于你得到了多少财富和荣誉。
而在于你最终能给予别人什么,哪怕这给予微不足道。
关于苏情,我后来再也没有直接的消息。
不过,从一些非常间接的渠道,我隐约知道她似乎过得不错。
有人说她开了个小工作室,专门教孩子们书法和国画,把自己的爱好变成了事业。
有人说她恋爱了,对方是个温和的学者,两个人特别般配。
也有人说她依然单身,但状态特别好,经常参加各种公益活动,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为她感到高兴。
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值得拥有一个全新而美好的人生。
她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终于飞向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至于林娅和周昊,他们彻底消失在了我的信息网之外。
这样也好,彼此不再打扰,就像把过去的那些痛苦和回忆都深深地埋葬起来。
然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一个平静的周末下午,我去市图书馆查资料。
在社科阅览区,我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书架上一本新书的封面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本关于现代婚姻关系与女性自我觉醒的随笔集,作者署名竟然是:苏情。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取下了那本书。
这本书的封面设计得特别素雅,只有一枝淡淡的墨兰,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
我翻开扉页,上面有作者的简介和照片。
照片上的苏情,比我记忆中任何时刻都要光彩照人,她的眼神睿智而平和。
我在图书馆里转了一圈,最后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坐下那一刻,心里头莫名涌起一种特别庄重的感觉。
就好像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是件特别神圣的事儿。
我轻轻把书翻开,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这书里的文字可太有魅力了,理性得让人信服,深刻得能直击人心,而且还不失女性特有的细腻和温度。
作者在书里探讨了好多事儿,像婚姻里双方该承担的责任。
还有彼此之间那些不能越过的边界。
她把情感背叛背后的心理因素和社会原因,分析得头头是道。
就好像把那些藏在暗处的秘密都给扒拉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了晒。
还分享了女性在遇到困境的时候,怎么保持头脑清醒,怎么暗暗积攒力量。
最后找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读着读着,我就感觉这作者虽然没直接把自己的事儿写出来。
可那些字里行间,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把我拽进了她的世界里。
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在那些漫长又难熬的黑夜里,是怎么痛苦地煎熬着,又是怎么不停地思考着。
也能体会到她最后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样,带着那股子力量和从容,重新拥抱生活的劲儿。
其中有一段话,我读到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定住了,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头翻江倒海的。
那段话是这么说的:“报复的最高形式,不是像对方对你做的那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是彻底跳出对方给你定下的那些条条框框。”
“用自己实实在在的成长和真真切切的幸福,让那段灰暗得像乌云一样的过往。”
“仅仅成为你人生注脚里一个需要克服的小课题。”
“等你站得足够高,回头再看的时候。”
“那些曾经让你痛苦得死去活来的人和事儿,都变得像小蚂蚁一样渺小。”
“这时候你才会明白,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伤害你的能力。”
“除非你自己把这份伤害的权力拱手让给他们。”
“把这份权力收回来,就是你对自己最大的慈悲。”
我一边读,一边在心里琢磨,这话说得太对了呀!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些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经历,不就是因为我一直陷在里面。
自己不肯走出来,才让那些伤害一直跟着我吗?
要是我也能像作者说的这样,跳出那些束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合上书的时候,我还沉浸在那些思考里。
坐在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光影里,半天都没动弹。
我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把书里的内容和自己以前的经历都过了一遍。
这时候,我转头看向窗外。
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里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亮堂堂的。
看着这明媚的阳光,我突然感觉心里头那团一直堵着的乌云,好像被阳光给慢慢驱散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好像突然彻底懂了。
苏情当初做的那些事儿,她所谓的报复,从来都不是为了把我逼上绝路,让我死。
她真正想要的,是让我,还有她自己,都能从那段扭曲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关系里。
真正地解脱出来,以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方式,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她做到了。
她用她自己独特的方式,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把那些束缚着我们的枷锁给斩断了。
然后像一只自由的鸟儿一样,飞向了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
而我呢,却用了比她更漫长、更痛苦的方式。
在那段关系破碎之后,我就像置身于一片废墟之中,到处都是破碎的自己。
我只能一片一片地把那些碎片捡起来,哪怕手指被扎得鲜血淋漓,也不敢停下。
我一边捡,一边学习怎么重新把自己拼凑起来。
怎么作为一个有瑕疵但愿意悔改的普通人,重新在这个人世间行走。
这个过程太难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坚持。
我们俩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坐下来好好和解,其实也不需要和解。
我们就像两条曾经交叉过的线,在交叉之后,又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我们只是各自完成了属于自己的那场救赎。
就像两棵各自生长的树,在自己的土地上努力扎根,努力向上。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我特意把那本书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没有把它买下来,因为我觉得有些故事,就像一场特别的旅行。
我们只需要在旅途中用心去阅读,去领悟,然后轻轻地放下就好。
它不需要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只要我们记住那些带给我们的感悟和力量,就足够了。
我走出图书馆,走到阳光下,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我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几乎从来没主动联系过的对话框。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我心里犹豫了好一会儿。
我想跟她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输入了一行字,又觉得不合适,删掉;再输入一行,又删掉。
反复折腾了好几次,最后我只发送了简单的四个字:“书很好看。”
发完这四个字,我就关掉了屏幕,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天空湛蓝湛蓝的,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
洁白的云朵在天空中悠闲地飘着,一会儿聚在一起,一会儿又散开。
我知道,我这条信息发出去,大概率是不会收到回复的。
其实我也不需要任何回复。
这条信息,不是专门发给她的,是发给那段终于可以彻底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的。
它就像一把钥匙,帮我把那扇曾经紧紧关闭的回忆之门,轻轻地关上了。
同时,这也是发给这个新的自己的,这个终于学会低头看路,不再被过去的痛苦绊倒;
抬头看天,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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